我是武當四俠張松溪,比起我的師兄師弟們,我在江湖上的存在感一直比較低。今天我講講大家看不見的武當派那些事兒。

我們師兄弟七人,各有所長。大師哥宋遠橋精通易理,二師兄俞蓮舟武功最高。三師兄做事踏實認真,辦起事來一向沒讓師父失望過。五師弟翠山,文武雙全,師父一直說其悟性最高。

 

六師弟殷梨亭和七師弟莫聲谷的武功其實是大師兄和二師兄代為傳授的。這兩孩子一個性子軟,長大了還會哭鼻子;另一個則是楞,凡事都是直來直去的。但是兩人的天資確實高,

六師弟劍法最精,師父的「龍門十三劍」單獨傳給了他。七師弟原本最精暗器,後來又勤修外家功夫,日後內外兼修則是一定。

至於我嘛,公認的武當張四俠最富機智。我知道,我那點小聰明師父他老人家根本看不上。但是,師父也知道,江湖上的事不是什麼都能靠武功解決,所以有時候還得仰仗我這點小聰明。一開始,武當派有事大多時候都是我和三師兄去辦,三師兄辦事穩重踏實,武功也硬,從不讓師父失望。後來三師兄遇害,大多數就靠著我去辦。

少林寺那幫人說五師弟殺了龍門鏢局滿門老小,這事當年鬧得挺厲害。他們自然不敢上武當山鬧事,但江湖上人言可畏。於是我偷偷幫了三大鏢局的忙,江湖嘛,一靠本事二靠人情。這些事大師兄二師兄不屑去做,兩個師弟又不懂這些,只能靠我了。

師父他老人家收我們為徒前無一不是細心考察過我們的品性和天資。別的門派以為我們師兄弟有這麼一位當世第一人做師父是幸運的。但是他們都不知道我們內心的另一面。在師門十餘年,我們越發的感受到與師父的差距,每天簡直是越來越大,終我等一生,只有仰望的份。

 

我們幾個也很爭氣,行走江湖從來沒吃過什麼虧。後來,「武當七俠」的名號漸漸響起來。但是,後來三師兄俞岱巖殘廢、五師弟張翠山失蹤,「武當七俠」變成了「武當五俠」。

但是那十年,「武當五俠」的名頭比起當年「七俠」來的更響。我們師兄弟七人,一直是親如兄弟,但是也就那十年,我們師兄弟的關係則慢慢微妙起來。

大師哥宋遠橋入門最早,修為最深,這些年江湖上聲望也高,有人找他幫忙向來是有求必應。這十幾年都是行使代掌門的職責,也確實是一派掌門的風範。

但直到師父他老人家百歲之時,一直也沒正式把掌門傳給大師兄,本來,大師兄也不是什麼有權力心的人,但十幾年一直擔著掌門的職務,卻沒有正式的名分,這慢慢成了大師兄的一個心病。

武功最高的卻是二師兄俞蓮舟。二師兄為人沉默寡言,不茍言笑,幾個師弟看著都有點怕他,我敢說大師兄也有點怵他。如果師父最後不傳位給大師兄,接班的一定是二師兄。

論武功,我自比不上二位師兄,兩位師弟日後成就定然也在我之上。我呢,只能仗著這點小聰明了,做一個幹事人。兩位師兄誰接班,我都是個輔助人物。

 

但是後來五師弟從海外回來,局勢一下子又微妙起來。老爺子一直是最喜歡五師弟翠山。我猜師父年輕時也是想成為五師弟這樣的少年俠客,白衣快馬,風流倜儻。五師弟實際是師父的關門弟子,師父對他一向偏愛,要不武當派都用劍,偏偏五師弟左手爛銀鉤,右手判官筆,得了個「銀鉤鐵劃」的外號。

而且論關係,六師弟與翠山最親近,二師兄和老五也很親。一路護送老五一家回來。二師兄是個心性狠絕的人,出奇得和五弟妹很投緣,也沒介意她是天鷹教出身;對待無忌也是疼愛有加。

那年,在武當山,見了闊別十年的翠山,我高興地與其擁抱,大師兄則是規規矩矩行了一個禮,那一刻我感受到了大師兄心境的變化。師父九十五歲生日那年,曾說希望把衣缽傳給老五,但那時老五生死未卜,誰也沒當回事,可是如今老五回來了。

師父百歲出關見到老五,真的是真情流露。忍不住緊緊摟著他,歡喜得流下淚來。聽到五弟妹是天鷹教教主殷天正的女兒,絲毫不以為忤。還誇讚「你那岳父教主我跟他神交已久,很佩服他武功了得,是個慷慨磊落的奇男子,他雖性子偏激,行事乖僻些,可不是卑鄙小人,咱們很可交交這個朋友。」我相信大師兄那一刻一定不平靜了。

 

世人都說師父老人家是一代宗師,是泰山北斗,是當世活神仙,是掃蕩群魔的邋遢道人。其實他們都沒有看清他老人家,最了解老爺子的人是我。我知道,師父要的武當一派名垂千古,與少林寺分庭抗議,要張三豐流芳百世。

一個門派想要傳承後世,光憑武功肯定是不夠的,尤其是武當這種新門派。北宋年間,逍遙派武學何等精微淵深,百年之後也是倏然無蹤。重陽真人武學天下第一,但傳至第二代就已然後勁不足。縱使後來全真門人遍天下,蒙古人一把火,幾十年基業說沒就沒。

活了一百歲的人,這些武林舊事自然想了無數日夜。在傳人方面,師父比誰都謹慎。而且,連第三代弟子也極為慎重,最近這些年我們師兄弟才陸續收徒。需知武當派如今樹大招風,崛起過快,不僅招人眼紅,少林寺更是一直蠢蠢欲動。一著不慎,縱使師父天下無敵,武當七俠名滿天下,也難逃覆滅之災。

自老五失蹤,與少林結怨,師父就開始部署了。一步重要的棋就是和峨眉聯姻。師父和峨眉郭女俠的交情,一直被江湖後生們遐想。師父讓我們行走江湖千萬不可得罪峨眉派,其實就是高調的宣布武當和峨眉的聯盟。如此,武當與峨眉聯姻就順理成章了。峨眉興起與武當差同時,滅絕師太也是個爭強好勝之人。峨眉與武當聯盟,對雙方都是好事,更重要的是,看重峨眉派的九陽神功。

 

五弟意外的成了天鷹教的乘龍快婿,對師父而言就是意外之喜了。要知道,天鷹教背後則是活躍幾百年的明教。不管江湖局勢如何,武當派已經是牢牢占了先機。

可惜事實並不如人意。翠山夫婦為全義氣自殺,峨眉紀曉芙又意外被楊逍所辱,把師父的計劃全破壞了。無忌成了師父新的一步棋,偏偏又重了玄冥神掌。但是師父就是師父,他依然沒放棄。拉下面子上少林求取《九陽神功》,又將救下的漁家女兒周芷若送去峨眉。師父當時一眼就看出了周芷若的根骨和心性,日後必得滅絕青睞。而且送去的時機恰當好處,就在紀曉芙出事以後。

說回武當,大師哥這兩年似乎對掌門這名號淡了,因為把精力放在培養自己兒子身上。青書是個好孩子,天資過人,樣貌俊朗,江湖上人送了「玉面孟嘗」的稱號,日後宋青書接掌武當派也似乎是公認的。大師兄當然因為有個好兒子而自豪,可是,他卻不知道這犯了我們老哥幾個的忌諱。

二師兄對此從不表態,見了青書也是向來冷冷的,和當年對待無忌完全不一樣。六師弟自未婚妻死後,一直想著報仇,這些事掌門的事更不關心。老七則是直腸子,論年紀也不比青書大幾歲,眼見著你爹還沒正式接任,小的倒是開始冒頭了。至於我這四叔,尷尬場面自然我來化解,人前人後也沒少誇他,年輕人還是要鼓勵,而且我也不想讓大師兄顯得被孤立。

 

而師父,什麼態度都沒有。

六大派圍攻光明頂,大師兄帶上了兒子,想給兒子攢點功勞,可惜最後則是成全了無忌名揚天下。那年送無忌到蝴蝶谷這步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棋,終於走活了。至於那個當年送去峨眉的小姑娘周芷若,已經長成了一位絕色美女,而且我從她眼中也看出了一絲野心。

也就是在光明頂,我發現那一刻我挺羨慕明教的,那幫血性漢子,想做什麼做什麼,真的是快意恩仇。哪怕是同室操戈,他們也是做得肆無忌憚,而我只能做一位機智多謀的張四俠。

我終於見到了五弟的岳父、那位被師父也推崇的慷慨磊落的奇男子、白眉鷹王殷天正。我和殷天正交手的時候,他已經連敗華山、少林三位高手,但是我最後仍然輸了一招。雖然輸了,但我並不沮喪,終於有機會一對一的與真正高手過招。

殷天正後來又贏了七師弟,大師哥出場與殷天正只較量招式。大師兄就是喜歡做好人,換做二師兄我肯定上去就是拼全力。後來崆峒派的人想拾我武當派麥子,二師兄沒攔住。我知道,要不是無忌突然殺出來解決了爭鬥,崆峒派宗老兒定然討不了好,二師兄從來說到做到。

 

往後的事,慢慢地又回到師父的原定計劃。無忌成了明教教主,殷師弟取了曾經未婚妻的女兒,周芷若接掌峨眉又與無忌定下婚約。師父他老人家終於踏實了。

唯一遺憾的就是七師弟。那年,七師弟留下「門戶有變,亟須清理」八個字,我就知道是青書犯事了。但是我沒說什麼,反而把話題引到無忌身上,「我是怕趙敏這妖女太過奸詐惡毒,無忌少年人血氣方剛,惑於美色,別要似他爹爹一般,鬧得身敗名裂……」大師兄的面子我要照料的。至於無忌,憑他今時今日的武功地位,真要做出什麼壞事我們幾位叔伯根本也管不了。

二師兄和六師弟自然是護著無忌,可憐的就是大師兄了,絲毫沒想到是自己兒子。後來少林寺的「屠獅大會」我沒去。我當然不會去,清理門戶、手刃師侄這種事誰做都將是一輩子的痛,交給二師兄吧,也就他有這狠勁。

少林寺我後來也趕過去了,知道青書的下場我感覺故事終於快了結了。無忌後來組織人手對抗元軍,問誰能一躍一堵照壁。當時人人不明,可我知道無忌的意思。我帶頭第一個躍過。當時我躍上那堵照壁時,感到從來沒有那麼輕盈過。

最後,回到武當山,師父親自出手斃了宋青書,又把大師兄革除,終於還是二師兄接任了掌門。這麼多年了,我終於長舒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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